读朱西甯先生的作品,使人惊讶,惊讶于他温和的外表下潜藏着这么大的能量,而他的作品又是如此复杂多样,无法仅仅用“乡土文学”、“军中文学”之类的标签来限定。世纪末的一片喧哗骚动,日新又新,朱西甯的孤军奋斗是个异数,借着张爱玲与胡兰成的接驳,朱西甯意外地在赓续了一个五四的“反”传统。到底应当如何评价,看待朱西甯在文学史的?朱天心、朱天文、唐诺的看法或许多少带了一些亲人的情感在里面,但同是作为文学从业者,他们也能从中抽离出来,不带地审视朱西甯其人、其作。
朱天心:六七十年代的时候,没有畅销书、排行榜这样的概念,但那时父亲的作品是文学里最重要的作品,是最会引起阅读和讨论的,很多学生都是父亲的读者。后来因为气候的变化,父亲的作品被有意或无意地遗忘了。他在之后的斗争中被定为“阶级”、“既得利益者”,从文学里除名。不只是父亲,像我们这样的外省人第二代也是如此。我记得十几年前,一个学生要研究我的作品,但几个教授和他讲,你非得研究这个“中国人”不可吗?想要劝阻他。由此可以想见像父亲这样一九四九年来到的第一代外省人的处境。确实在这二十年里,他在被有意地集体遗忘。
朱天心:父亲认识胡兰成是在七十年代末期,像《铁浆》这些作品其实是在认识胡兰成之前写的。我觉得父亲受他的影响是后来不怎么写小说了。在整个八十年代,父亲就像胡兰成的信徒一样,用理论的方式推广他一直念兹在兹的“教中国化”的想法,他从胡兰成谈中国礼乐的一些理论里获得支撑,想要急切地表述、推广这些理论。一直到最后十年,父亲才又重新用起小说的方式,埋头《华太平家传》。我不晓得他的内心转变如何,但那十年他确实放弃了小说,那是他一生里比较异常的时候。
朱天心:其实从十九世纪开始,但凡有志之士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回应现代化的问题,要怎样面对中国仍旧处于前现代的状况。父亲念兹在兹的是这一部分,他其实是在用他的回应中国的现代化问题。《华太平家传》从庚子教难、义和团写起,本想一直写到当下,但只写到我的爷爷那一代就过世了。他这时又回到了过去小说家的创作态度,从八十年代末开始,就闭门不出写《华太平家传》,有人来找他,我们就说他到山上去写作了,其实他就在三楼写。写作过程很漫长,前后八易其稿。当他写到33万字时觉得可以拿出来重新梳理一下的时候,才发现书稿除了面向人的那侧,其余皆被白蚁啃噬。其实我们全家平时很少聊到各自进行的创作,听到这件事情后,我们都很伤感,但父亲却很释然,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写得不够好,在用这种委婉的方式收回。我觉得他在其中投入了所有的过往,是他一生思想的总结。
朱天文:父亲受惠于传教士家庭。他出生时,正是中国文化非常衰弱和萎缩的时候,需要新的东西进来,而他所接受的新式教育和五四影响给了他一副“新”的镜片。《铁浆》是他27岁到37岁之间的结集,但这些并非怀乡之作,他始终带着现代意识来看他的家乡,用一种“热眼旁观”的方式观察着他周遭的现实,然后写下他与现实的对话,即便是早年的幼稚之作,也都注入了现代意识。因此当六十年代开始步入城市化的时候,他没有停留,进入了他的“现代主义转折”时期,写了《现在几点钟》等许多作品回应那时的当下,他是同代小说家里最富实验的人。但他的大胆求变并非是为变而变,为新而新,而是因现实而变,为了找寻那个最好的“容器”。很多读者不理解他为何要放弃以前的故事性,描写现代的这种琐碎疏离,但是对于写作者来说,宁可选择有意的失败,也不会选择熟悉的重复。
朱天文:那时我们真的以为他不怎么创作了。但如今我们来拍父亲的纪录片,从南京到宿迁一过来,才发现他其实从来没有停止过写作。即便是三三最热闹的那两年,也就是我后来称之为“供养人”的那个阶段,他也一直在写,所以我那时说的“供养人”对父亲是个不正确、不的说法,他的创作力远比我和天心旺盛。最后的十年,他从楼上的书房移到楼下的客厅写作,回到了最初他来时的状态。那时天非常热,没有电扇,他就从屋里牵一个灯到外面,在藤椅上架一个洗衣板,借着灯光写,用亚克力板把稿纸夹起来写。之所以把书桌搬到楼下,是为了接电话、收快递,处理种种事情。他是如此的专注、凝神,在那个小角落里写啊写,而不是在一张大书桌上。那个角落,就像马尔克斯《百年孤独》里奥雷里亚诺上校的小金鱼工作坊一样,打仗归来的上校用他的余生来锻造小金鱼,打了又熔掉,熔掉后接着打,当他离世之后,桶里剩下十七条小金鱼。父亲就像那个锻造小金鱼的上校。
朱天文:父亲其实并不会以身作则,他没有“则”的概念,但他会用言行无形中影响我。我们三姐妹在父亲去世后各自写了怀念文章,发现我们几个所认识的父亲竟如此截然不同。也许是长女的缘故,我和父亲的关系很像是男人与男人的交情。这种交情就像火焰,烧到最后,是至青至纯的状态。胡兰成对我们的影响也和父亲脱不了关系。因为我们从小看的是翻译小说,旧学很差,而胡兰成从各方面督促我们读古书,包括父亲自己也在补修旧学。我们那时很小,不知道胡兰成的评价,只是实际接触到他这个人。而父亲是有他自己的斟酌与考虑的,若说痛恨与日本,他是最应当痛恨他们的人,但父亲没有为此疏远胡兰成。胡兰成对父亲也是很敬佩,在讲到《史记》里的“游侠列传”时,曾在黑板上写下一句“任侠是文魄”,说这就是朱西甯作品的分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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